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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友打來電話，說她前一段日子出了車禍，現在正在家靜養，問我有沒有時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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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她。放下電話，我急忙往她那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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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是她的先生，女友坐在客廳沙發上，腿上蓋了條毛毯。見我進來抱歉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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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去接妳，我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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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驚。她把毯子拿掉，露出她長短不一的雙腿。我頓時呆住了。怎么會這樣？
女友說：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輛失控的大卡車給撞的。
女友拍拍身邊的沙發讓我坐下，待我擦干了眼淚，她叫先生把輪椅推過來。
看見嶄新的輪椅心里又是一痛，看著女友的先生把她抱上輪椅，感覺真是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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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有多美的一雙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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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讓我推她進了主臥室，指著衣櫥讓我打開。我上前打開，里面是一件漂亮的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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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吊帶裙，裙長及膝，兩條纖細的吊帶中間隨意搭著條透明的銀灰色真絲長披肩，上面
用銀絲繡著柳葉圖案，標明價格的商標小吊牌還掛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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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讓我把裙子和披肩都取下來，拿在手里細細地撫摸，比在身上給我看：好看嗎？
我的鼻子酸酸的：真好看！
女友把裙子迭好遞到我手上：送給妳。
我連忙擺手。
女友低著頭：妳想我以后還用得著嗎？
一句話，兩人又迸出眼淚。
女友又拿出個白色的鞋盒，打開來是雙漂亮的白色六英寸高跟鞋，她說：這雙鞋和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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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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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真漂亮！
女友的眼睛深深地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她無比傷感地慢慢對我說：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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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當我發現我以后永遠都是現在這樣，心里最遺憾的是什么嗎？我最遺憾的是我再
也不能穿這些漂亮的裙子了。我知道我的腿很長很美也很漂亮，尤其是穿這種露著小腿
的裙子更是好看。我有很多漂亮的裙子，車禍以后我全都送人了。只有這一件是我最喜
歡的，我一直珍藏著舍不得穿，總想要等到一個最特別的日子，一個與眾不同的日子和
場合才去穿，但好像日子每一天都很平常，都不特別，我也就永遠失去了穿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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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一下，拉過我的手：現在我知道美麗的東西永遠不要去珍藏，不要珍藏著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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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個不確定的特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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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女友家出來，天色已經很晚。我懷抱著這件美麗而昂貴的裙子、披肩、及皮鞋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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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里，腦子里女友傷殘的雙腿和美麗的裙子交迭在一起不停地閃現，心痛到抽搐成一團
，那些“重要的日子”、“特別的日子”也許將來還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但是漂亮的
露著小腿的裙子和美麗的六英寸高跟鞋已經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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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生活里我們不是常常把那些自認為最美麗，最珍貴的物和事都細心收藏，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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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到一個重要的場合、一個合適的時候、一個特別的機會才肯拿出來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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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先生還在邊看電視邊等我。就去臥室換上裙子、鞋子、披肩出來，先生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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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亮：天啊！妳真漂亮！這些東西都是哪里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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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對他說：是女友送的，因為她再也不能穿裙子了，因為她沒有腿了。
先生的眼睛黯淡下去，拉我坐下拿過裙子看著上面的標簽說：怎么回事？
這是三年前買的，但裙子還是新的。我的淚又涌出來：她買了好久，她以為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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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穿上，她一直在等待那個特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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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摟過我，撫著我的頭發：那個特別的日子從來沒有來，是嗎？
第二天早上起，先生已經在廚房里忙碌，當我睡眼朦朧地走進廚房，看到餐桌上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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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早餐，裝早餐的是幾只象牙瓷的盤子，那是兩年前我在一次展銷會上買的一套餐具，
盤子表面的光澤非常細膩，周邊點綴著紅的草莓和細小的綠葉。這會兒里面盛著只黃白
的荷包蛋，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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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先生一直不讓我拿出來用，擔心怕失手砸碎了再也配不成一套，他常說：等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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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有一天搬了大房子需要請客的時候，這些餐盤七零八落的會不好看。今天早上不知道
他是幾點鐘起的床，用了多久時間才把這套收藏在儲藏室的餐盤給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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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我搬了張凳子去打開一排吊柜的門，那里面收藏著整套各式各樣的從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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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后，就束之高閣的雕花水晶玻璃酒杯。那都是我陸陸續續買回來的，有的只在過年
請客時用過一兩次，有的則從來都沒有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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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用完都是趕緊收起來，深怕被小孩子打碎，總想等孩子長大到不會失手打碎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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齡時再拿出來用的，但我發現我一直都覺得他會打碎，不管他現在是 2歲還是12 歲。
所以這些美麗漂亮的餐盤、餐具、酒具平時是絕不擺上我們家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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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把它們通通搬上餐桌，我不要再等到那些不確定的某個特別的、不平凡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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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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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美麗的東西，我現在隨時都要看到。
中午先生和孩子去了電子城，我坐下來給先生寫一張生日卡片，盡管他的生日已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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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周了。以前當我每次想寫封信給他，表達一下濃郁的情意，感謝他對我這么多年的
寵愛和包容，我甚至想讓他知道我很佩服他很愛他，但每次我總是告訴自己不用著急
寫。下一次下一個生日還是會來，我甚至想，或者等到兩個人都老得走不動了的時候，
再寫給他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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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明天”都會一如既往地站在前面等我，我必須把我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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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些愛與感激隨時隨地的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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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打電話給一家影城，告訴他們我要訂三張周末的《哈利·波特》的電影票，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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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說過很多次，想要我陪他去看他喜歡的一些電影，但我總覺得自己很忙，抽不出時間
陪他去看那些兒童電影，往往都是要他等，等到天氣好的時候，等我心情好的時候，等
到我有時間的時候。一拖再拖，拖到所有的電影院都已經放過一遍了，那個“天時地利
人和”的時間總也是還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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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孩子也已經等到了不再需要我陪著看電影的年齡，我突然想到總有一天他就會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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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只留給我一個匆匆來去的背影和永久的遺憾——我錯過了陪他去看電影聊電影的
樂趣，這個樂趣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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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先生拿出了一迭售屋的宣傳單，每一張上面都印著精美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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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把它們放在我面前說：來，挑一個妳喜歡的房子。我看看先生，他以前從來不會把
這種東西帶回家的，也反對我帶回來。他一向認為自己已經有了房子，若再買房子只是
增加無謂的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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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坐在沙發上，把其中一張挑出來給我看：這個地方不錯，離東湖很近，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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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家里就可以看到湖水，院子里還有網球場和游泳池，也有一大片的草坪和鮮花……我
們可以先付首期款，剩下的再向銀行貸款，這樣子我們就可以住到一個全家人都喜歡的
地方去，妳累了可以去樓下打球游泳，孩子也可以在院子里滑草和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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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你不是說公司里會有員工福利配置的宿舍嗎？
先生說：不等了。一來不知道還要再等多少年；二來就算等到了，房子也不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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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喜歡的。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一百年，至少應該住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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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
先生隔著茶幾看著我，我身上當時穿著女友送的美麗裙子。他若有所思地凝想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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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走過來環住我的腰對我說：妳知道看著妳穿上她送妳的這條裙子時，我在想什么嗎
？我在想生活里那些美麗的東西，其實是不需要珍藏，婚姻中亦是。畢竟，生活對尋常
夫妻來說，應當把最美的東西展現在每一個今天，而不是珍藏到那些不確定的、特別的
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