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背景模糊,衣履鮮明,社會經驗貌似豐富,人生故事讓人為之動情。他在廣州周邊各大學校區,是不少學生們心目中的成功人士,“萬人迷”的“創業導師”。他一再給學生們描述的宏大“成功”和“財富”愿景,在充滿就業焦慮的二級院校攻城略地。
他帶來了據說能激發潛能的“過火海”和“心靈穿刺”的類傳銷體驗,和隨之而來的欺騙、剝削和性詐騙。這個故事脈絡有去年的宋山木案的影子———當沒有規則約束強勢者,教育、訓練與管理變成了控制和洗腦;服務成為掠奪與傷害的手段。
[上篇]萬人迷“導師”的“心理治療”
“我以為……不到強奸的地步,就算把這個事情揭發出來我也不知道名目在哪里……我覺得強奸是那種要一直(肢體)反抗的,他不是,他用的是一種心理的誘惑之類……我要去舉報他也有點不成立;就算我跟別人講別人也不會相信,我也很難啟齒。”
“他不斷地激發你戰勝自己克服自己,要勇敢踏出一步,放開自己,他說,‘你如果可以跟一個不愛的男人做愛你還有什么做不了的?’”
華科西點的學員以二級學院、專科的學生為主。面臨極大的就業壓力,而課業卻很悠閑。“這時候有這么一個培訓機構宣稱可以給實踐機會我們,可以鍛煉我們的協調能力,口頭表達能力,有一個社會經驗豐富的老師教我們,可以給一個角度我們更好地看到社會與外面的世界,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是拿到一條救命稻草似的。”
“90秒之內把衣服脫光”
“導師”的測試
他看著表,開始發號施令:“90秒之內,你要把衣服脫光。”
她沒聽清楚;兩瓶啤酒的作用,讓她意識有些模糊。
用不可置疑的語氣,他再重復了一遍命令。
這是2010年夏日的一天,廣州大學城,廣州中醫藥大學國際樓國家數字家庭產業基地宿舍604房間。
胡書霖是那天剛剛散去的吃夜宵聚會者中的一個。在他的印象中,如此發號施令,正是那名34歲的男人———廣州華科教育咨詢服務公司總經理黃波的風格:“第一次跟你說話,他會用很強勢的方式;如果你不吃硬,他會來軟的。”這個大男孩始終艱難地企圖跟這名備受崇拜的“導師”保持一定距離:“我知道他很強勢,一旦靠近他就會被馴服。”那天晚上,這些學生因為參加過這家公司一次名為“過火海”的拓展訓練,而被邀請參加黃主持的一次心理游戲。結束之后,黃“特別挑選”他們七八個人———包括書霖和葉茵———留下來。
之后,他們被叫到黃的宿舍吃夜宵。黃的公司就在附近“醫科樓”———地廣人稀的大學城,學校有很多閑置房產,被用來招商;這幢樓里主要是各種招商來的公司,與教學沒有關系;而黃居住的宿舍,也因他是“國家數字家庭產業基地”招商對象,而只需給付四百多元的租金。深夜,黃波讓其他人“10秒之內離開”,讓葉茵留下來幫忙清掃房間。學生們提議留兩個女同學好作伴,被黃拒絕了。胡書霖懊悔道:“回想起來真是對不起她———我們想不到老師會做這樣的事。”
沒有人會想到。在學生們眼里,黃波這個人,比學校的老師們可親而務實,又是一個“真心搞教育的成功人士”,急于在就業市場尋找自己位置的大學生們尊稱他為“導師”和“恩師”,或是親昵的“波爸”或“波哥”。成為他的“徒弟”,是很多人被他的演講激勵出的理想。
“喝酒的時候他拼命講經商的經歷,怎么練酒量,還有酒桌上發生的故事啊……當時的感覺是學習唄,挺感興趣的。”就這樣,葉茵被灌了兩瓶啤酒,“走路都歪了”。
當黃波重復命令時,葉茵“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和培訓時一樣,黃波開始他的“教學”:“人輕輕地來到這個世界,也將輕輕地離開。除了心靈和智慧,你帶不走任何東西,包括你的肉體。你要拋開你的肉體。將來到社會上要過很多關口,肉體這關都過不了,我怎么教你?”在當晚的心理游戲中,學生們已經被測試過了:在“飛得更高”的音樂中,18分成9組,每組兩人,一個人閉目在屋子里走,另外一人不說話但幫助對方閃避。黃波對每個人都進行了分析;對走得大搖大擺的葉茵的評價是:很有膽量、有主見,但是別人意見要聆聽。
“倒計時到最后10秒,我就脫了。因為他說的那些話。他讓我躺下,到這個時候,我也沒有意識到他在對我做什么。我相信他,覺得他在教我東西。”
一邊要求抱著胸的葉茵打開身體,黃開始撫摸她的敏感部位。“問我害不害怕,‘不要怕,要相信老師———這是成為我徒弟的第一關!’”
“我很暈,想睡覺。接下來他打開電視看了幾分鐘,我基本都快睡著了,他動手———直到這一步。我都還以為他是對我的測試。我說老師你不要這樣行不行?他一直說,要相信老師。”
“測試”的結果是發生了性關系。“被他弄完之后,我很想哭,又哭不出來。還過神來,這個測試怎么這么莫名其妙,怎么發生了這么多事?我心里很糾結很害怕。”
天在五點多就亮了,葉茵穿上衣服離開房間。她坐在樓下的大榕樹下發呆很久。“我那時候想,他是對我產生了感情嗎?還是只是一個測試?我要報警嗎?這屬不屬于強奸?”突然,她想起正在交往的男友,“覺得對不起他。”
遍布高校的“公益演講”
“心靈穿刺”推銷“課程”
葉茵只是諸多遇到這種“測試”和“教導”的大學女生中的一個,有著類似經歷的5名女生接受了南都記者的采訪。對于專科生米蘭,90秒的“測試”時間精簡到10秒。為何在遭遇當時不呼救也不制止對方?面對記者的疑問,另一名投訴的女生迎春輕輕地說:“他的說服力———不是你們想象中那么簡單的。他能把他想說服你的東西,聯系到你想要的東西上去;你根本沒有想到這個老師會坑你,會信任到不可以懷疑的地步……”
外人很難理解學生們所卷入的這個“課程”的影響力。各種校內報道和華科公司的宣傳顯示,黃波的“公益演講”遍及了廣州幾乎所有的大學,從重點到二級學院和大專。從2007年———或者更早———到現在,他公司的觸角曾經伸向廣州周邊幾乎所有大學校區,他用“測試”和“教育”為手段誘騙女生、女下屬發生性關系的傳說,散布在各種耳語中;在此過程中,公司也不斷易名:新實力、海創西點、華科西點……
學生們講述的跟黃波結識的過程,通常大同小異。通過學校的就業協會、營銷協會等社團,他進行一次“公益講座”。講完之后,他會留下信箱和手機,請感興趣的同學跟他聯系,公司會在眾多留言者中間抽取“有緣人”出來參加免費沙龍。事實上,每個與他們聯系的人都會被邀約———這是很久以后,葉茵成為公司一員之后才了解的事實。同學們被要求,發郵件給黃的時候同時回答四五個問題———人生目標、對學習的看法、對得失的看法、為何要在黃的身邊學習和兼職,并發一張近照。
“各位親愛的朋友們,你們好!”沙龍以黃波的這一句開始,同學們則照例要高呼:“好,很好,見到你更好!”
每次沙龍的程序都是一樣的,從自己450元起薪來廣州打拼、15個月后買房子、18個月買車的“奮斗故事”開始,黃開始引出“人生的核心價值———責任”的話題。于是,進入算賬環節,他用“相當低”的生活質量標準,最后算出一輩子至少要賺363.8萬,才能履行人生的責任。黃巧妙地換算成,每月賺4000元的話,要工作75年,而4000元是很多大學生尤其是占華科學員大多數的二本和專科學生可望而不可及的起薪。
幻燈片重重打出“責任、責任、還是責任”、“窮人逃避責任、富人承擔責任”之類的警語。黃波開始介紹自己是“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要跟大家“玩玩心理學”。于是開始了公司內部叫做“心靈穿刺”的環節。
大家全體起立,熄燈。黑暗中只有黃的聲音:“接下來你聽我的就行了。別怕,黃老師在。”黃要求學生們“擁抱自己,慢慢放松。隨著我的聲音去思考去想象”。
音樂輕輕響起,黃用晚會主持人一般“如泣如訴”的聲調:“多年以前,我出生在一個非常非常幸福的家庭,一位非常愛我的母親,時刻保護我的父親……”慢慢地,他講到大學生對未來就業只有“兩千三千的工資”的“很煩、很迷惘”,對父母的白發和皺紋的愧疚和焦慮,黑暗中,歌唱父母恩情的女聲吟唱越來越強。最后,黃強調,同學們必須追求成功,“讓你母親一生微笑,讓你父親為你自豪”;等到重新開燈,很多學生已經泣不成聲。
沙龍的后半部分是介紹公司提供的各種課程———“成功人士”主講,加上到著名企業參觀和實習。這些課程可以幫助學員“三個月內自強自立,不需要問父母拿錢”,還沉浸在情緒中的不少學生會輕易交錢學習,葉茵她們那一期,俗稱“過火海”的短訓,是兩天一夜的“潛能開發特訓”,收費888元,她“直接沖上去就交錢了”。盡管,后來很多學生發現,市場上類似的拓展項目,收費通常不到一半。
決定報名的學生,黃會讓公司員工去辦收費手續,他則把沒有報名的學生集中,“解決問題”。這時,黃“最寶貝的大徒弟”,一名暨南大學在校高年級學生上場,嫻熟地開始游說———黃對她的介紹是,“沒讀大學就賺了四萬了”。
這名“大徒弟”表明自己是從課程受益者的角度談體會。從她花高額學費上外語中學,到保送暨大的經歷,“大徒弟”向大家重申知識的重要:“我短短幾個月就賺幾萬塊……關鍵看有沒有這個能力和本事,這是靠學來的;48次課程能認識48位老師,假設和其中三位老師成為朋友———人脈就是錢脈!”
對于還猶豫舍不得交出定金的學生,黃波最后推出據說是不收學費,只收120元會員費的“創業聯盟”和“就業精英會”項目。
這一場“沙龍”的推銷意味相當明顯,其程序跟傳銷組織的洗腦“晚會”神似。但對于在很多困局內的學生,卻意味著救贖。
華科西點的學員以二級學院、專科的學生為主,還有少量對專業不滿意的重點院校學生。尤其對那些因為高考失誤而進入二級學院的學生,參加職業培訓,是他們不甘人后“求上進”的方式。
二本A院校,一個學年需要6000多元學費,二本B則一般一年要1萬多。高昂學費的另一面,是這些院校在就業市場的競爭力遠不如重點院校。同學們大多面對眼下的家庭經濟壓力,和四年后的就業難題,慧珊說,“都有一種蠻希望在學校就創下一點事業的想法。”如慧珊所在的二本A學校,或米蘭所在的專科,都在偏遠郊區,學術人文類講座極少,對外兼職實習機會也幾乎沒有。校園講座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商業類培訓機構打著公益牌子做的。昂貴的公務員考試培訓、上萬元的名企實習計劃,在學校都頗有市場。
面臨極大的就業壓力,而課業卻很悠閑,一年下來學校只有兩次講座,讓米蘭很迷茫。“這時候有這么一個培訓機構宣稱可以給實踐機會我們,可以鍛煉我們的協調能力,口頭表達能力,有一個社會經驗豐富的老師教我們,可以給一個角度我們更好地看到社會與外面的世界,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是拿到一條救命稻草似的。“她說。
一位女生的網志寫道:“聽了黃波老師的講課,原本無力的我突然精神抖擻。決定好好干一回。”這是很多人的共同感受。
無從查證的感人故事
“過火海”開發“潛能”
短訓,是學生們進一步接觸黃波的門檻。其中,最大“賣點”就是“過火海”———一條20米左右、由燒紅的木炭鋪成的“跑道”,學生們赤足跑過,而不會燙傷。
這個過火海訓練,其實是流行一時的“成功學”培訓的重要儀式。它在培訓業界的應用似乎始于美國的“潛能開發大師”安東尼·羅賓,而將其引入中國的又是紅極一時、自稱為安東尼·羅賓“最得意弟子”的“動力成功學創始人”劉一秒和“華人成功學權威”陳安之。黃波愛展示一張PS痕跡很重的照片,表示他在“過火海”方面曾由安東尼·羅賓親自指導。
我平靜地來到這個世界
我也會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但我堅信我會創造輝煌
我愛我自己
我愛父母
我愛所有人
我相信我自己
我無所不能
因為我無所不能
我一定會創造輝煌
過火海時,黃波告訴學生們這些口號。即便是一些企業老板、職業經理人,在參加各種過火海大會的時候,都有某種“頓悟”“上層次”之類的體會。雖然這并非真正的“異能”———幾乎人人都可以安然跑過“火海”。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跟“導師”親密接觸。黃波把所有女生叫“寶貝兒”,很喜歡抱同學,對女同學還要摟腰。
女生麥文燕有些不習慣。“那天晚上過火海,每個人他都要去抱,整個人抱過來……你一個老師不應該注意距離嗎?可是我沒說啥。很多人都很崇拜他,我這么說要被當成異類的。”而篝火晚會上,大家跳交誼舞,黃大肆撫摸一個女生的背部,文燕更覺有異。在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討論這件事之后,她決定絕不單獨跟黃在一起相處。
“過火海”也有被學生們叫做“催眠”的“心靈穿刺”環節,仍然是音樂,黃波詩朗誦一般的感親恩倡議,孩子們相互摟著肩,哭成一團。
除了身體接近,還要交心。黃波有若干著名的故事,除了從450元的底薪做起,一年從畢業生到CEO (盡管他號稱任職CEO的三個企業都很難查到相關資料,在廣州工商登記系統也沒有記錄),15個月廣州買房的奮斗故事;還有自幼家貧,母親挖煤把五個孩子拉扯大,現在家族企業做大,報答母親的孝親故事;以及一個相識于貧困又在境況好轉之后患白血病死去的前女友“阿芳”的故事———他說他因為阿芳,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手上還戴著當初的訂婚戒指。這些故事無從查證,卻能感動這些沒有社會經驗的年輕人。
短短兩天一夜,“畢業儀式”上,孩子們與黃波擁抱哭泣,胡書霖那組的組長,一個男生,直接跪在黃波腳下磕起了頭。
“你的心理有問題”黃老師的“性治療”
聽過黃波的講座以后,慧珊報名了華科一季度的長訓項目。長訓,是這家公司開出的長期系列課程,據公司宣傳,這52節課的主題是“走向成功的十二個步驟”。
學習給她的影響是積極的。她甚至被選為沙龍的主持,交往的人都是“很上進的同學”。然而,負責這個分部的是黃波的竇姓助手,一次同學生日聚會中,竇以談工作談發展的名義,灌她酒,并企圖強暴她未遂。這件事給她留下了陰影,她再也不去參加華科的課程了。
跟很多學員一樣,慧珊難以割舍在培訓中結識的朋友們。一次,黃波來到她們校區,找一批學員聊天。七八個人的規模,黃波通常會在這樣的對話中表示提攜之意。他表示,華科花5年都是為了“挑選人才”,他要挑出50個人去創業,做公務員考試培訓,成本他出,而大家可以拿到40%提成———這50個人從一個叫做“實踐家”的五天四夜的培訓中產生的。“他說,我們賺到的錢,全部捐給貧困山區孩子,讓媒體來報道我們;這50個學生就火了!”
在黃波的公司策劃的系列培訓,被他描述為階梯狀的:每一個培訓都是下一個更貴的培訓的必由之路,譬如“過火海”之后才“有資格”去進行“實踐家”培訓;培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被他選中,“培養”、“做徒弟”、“創業”和“成功”———“兩年之內有車有房”。
黃開始游說慧珊:“你不錯,一定要參加實踐家。”慧珊含蓄表示她對竇姓助理的不滿。而黃的表現更出乎她意料之外。“他說,竇鐵因為非禮女生被他趕跑了。那天晚上,他就給我電話,說自己是做教育的,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在公司發生。他還說,我大學四年他陪我過,有什么事情他一定幫我。總之,他表現出對竇鐵的憤怒,表現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
慧珊決定參加五天四夜共需1888元的“實踐家”培訓。
黃波一直勸說慧珊請他做“心理測試”。“他老讓我看著他的眼睛,‘你心理有問題,你什么時候有空啊,你過來我親自幫你測試。我都是不幫別人做的。’”
這種“心理測試”在學生當中非常有名。增城的一位女生告訴南都記者:“他很會抓住別人心理變化,幫助他做事。”連對黃沒有好感的麥文燕,也覺得他“心理方面很厲害。”
黃對外宣傳的履歷至今仍是“擁有心理咨詢師國家二級證書,曾為3000多名大學生做過職業人生規劃,被業界譽為‘大學生的人生導航師’”。
黃波使用的是比較經典的“卡特爾十六種人格因素(16PF)”測試工具,這種測試有固定軟件,電腦可以自動生成量表,也有現成的對十六種人格因素的文字解釋。黃波通常會拿著出來的量表,對學生解釋他們的長處和弱點。心理測試是一對一地做,對學生們有著極強烈的影響。決定胡書霖對黃的感情的一刻,便是在“人格分析”時痛哭失聲的時候。
然而,咨詢有另一面。女生晶晶被提問“人生中最最痛苦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來。黃就斷定她太緊張了,開始撫摸她的胸口“讓她別緊張”,繼而揉搓乳頭。然而,盡管經過了這樣奇特的“治療”,第二次黃波再提出要治療,晶晶仍然去了;某天晚上黃散發著酒氣來找她,說要收她做徒弟,她仍然上了車,只是因為種種因緣際會而逃過一劫。
一天晚上,黃去訓練營巡視房間,讓慧珊去他的房間談話。當時門開著,其他的學生也隨時走進來一起聊,慧珊毫無戒心。
“聊著,就說我心理有問題,要給我做測試、做治療。他問我一些問題,譬如最痛苦的事情,最好的朋友等等。”慧珊提到一位親人的死亡。“他拼命把話題談到‘情’上去,說,其實你是對感情最重視的人”。接下來,黃表示要講兩三個故事,“下面可能會涉及很多敏感話題,你介不介意?”慧珊表示可以繼續。
黃開始講白血病女友“小芳”的故事,不過,比起大庭廣眾下的敘述,故事多了很多涉及性事的內容。接下來,黃開始問,“你介不介意你結婚的時候不是處女?”針對慧珊的回答,黃表示,處女情結很“傻”。
“他講很多理論的東西,還舉了很多成功女性的例子———沒有講名字,說某某集團的老總,他曾經治療過,后來事業家庭都成功。總之他一方面用這些來刺激你———為什么她們都能擺脫心理陰影,因為她們放開了……他不斷地激發你戰勝自己克服自己,要勇敢踏出一步,放開自己,他說,‘你如果可以跟一個你不愛的男人做愛,你還有什么做不了的?’”
兩三個小時后,講了不少“性治療”實例,黃仍沒有達到“治療效果”。他關上門,表示之所以付出時間,是因為跟慧珊有眼緣,要做更徹底的“治療”。他讓慧珊試著做“擁抱”的“治療”,爾后又讓她躺著做“催眠”……之后的情形讓慧珊很羞恥,在她的哭喊掙扎之下,黃遺憾地“半途而廢”。“黃波一直說干什么事都要徹底,這次沒徹底,他說,我一定要讓你有愿意的那一天。而后一直發短信騷擾:你讓我迷亂,你別折磨我了之類的。”慧珊回憶。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慧珊連頭都不敢抬,“很害怕,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而黃則若無其事,又成了課堂上魅力四射的好老師。
“我以為……不到強奸的地步,就算把這個事情揭發出來我也不知道名目在哪里……我覺得強奸是那種要一直(肢體)反抗的,他不是,他用的是一種心理的誘惑之類……我要去舉報他也有點不成立;就算我跟別人講別人也不會相信,我也很難啟齒。”
“幾天課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該怎么離開,對于其他的朋友我沒法解釋。”之后,黃波當著學生們的面,拉慧珊進房間,鄭重告訴她:你只適合做我的學生,我不會對你怎樣了。
這讓慧珊釋然。不過,沒過兩天,黃又讓她去陪他聊天,“你不要那么殘忍”。他表現得癡情而挫折。“你看到他在眾人前那種強大的人格魅力,在你一個人面前又表現得痛苦、示弱和癡情,我不知道怎么覺得有點難過。你會對他感到無比愧疚,甚至想,怎么會讓這樣的人這個樣子。甚至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是不是就是跟他了。”
又一次,慧珊的身體很抗拒,導致黃不甘心地放棄。過后的情形又讓她迷惑:“他看起來很癡情,過了那個晚上,好像我跟他什么關系也沒有。”
女孩們對這種關系的迷惑,一直持續到明白其他女孩的存在,或直到今年5月底發生的“遺書事件”。
“導師”其人
廣州華科西點的博客中對黃波的介紹:
曾擔任中瑞、海浪、健豐發實業三家企業的CEO;曾經為1000多名大學生提供職業生涯規劃;
被業界譽為“大學生的人生導航師”;
國家中小企業銀河培訓工程,國家中小企業信息化推進工程指導老師;
廣州新東方職前培訓中心總經理;
現任廣州海創教育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總經理;
廣州人力資源協會特聘講師;
廣州中盈通訊總經理。
上述頭銜及資歷經南都記者調查,大多無法查實或被有關方面否認。
【下篇】 他的培訓王國如何煉成

黃波公司策劃的系列培訓,被他描述為階梯狀的:每一個培訓都是下一個更貴的培訓的必由之路,譬如“過火海”之后才“有資格”去進行“實踐家”培訓;培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被他選中“培養”“做徒弟”“創業”和“成功”———“兩年之內有車有房”。

黃波在拓展訓練現場。

今年2月在廣州白云山進行的大學生實踐家培訓。
許諾
只要幫他做事,將來“會送我們出國”,會被“培養為學生領袖,還會讓我們建立團隊,下面帶很多人……”這個計劃從推銷“創業聯盟學習卡”開始。
服務
業績背后是糟糕的服務。一位表示因理念不合而離開華科的培訓業人士表示,公司只顧促銷收錢,而幾乎沒有真正的課程開發,對學生的承諾無法履行
“性”
女孩們在相互傾訴時開始發現彼此故事的共性:他會先確定女孩有沒有滿18歲;也很在意對方是否處女。他從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在事后,他一律要求女孩不能告訴任何人。他選擇的女孩,在體貌上沒有多少共性,唯一的特征是聽他的話,愿意幫他干活。
在記者發稿前,黃波改口說自己確實有“作風問題”,但不像傳說那么多,“最多跟幾個人(學員)”發生過性關系。
資歷
問及他的工作經歷,他拒絕回答自己曾經任過C EO的三家公司為何在工商登記網站系統中查不到記錄。他甚至忘記之前宣稱的新東方的工作經歷;當記者詢問時,他表示不愿意繼續談。
婚姻
盡管在學生面前,黃波一直是“小芳故事”里寂寞的單身形象,事實上他早在2005年結婚。他對外宣稱與“阿芳”買的房子,實際上在其妻子名下。
“創業”從推銷“學習卡”開始
重點培養的夜間“女朋友”
黃波和姑娘們的性關系總是和他的“事業”糾纏在一起。他甚少專門追求女生,與女孩們發生關系都是在培訓營,或者他去“巡視”分部的時候。他的公司一度在廣州及周邊開出七個分部。
跟慧珊一樣,米蘭當初也被黃的“事業”吸引。“他講座中說,他有通訊公司在做,但是為了做教育,放棄了很好的工作機會。問同學們為了獲得更多的學習機會,是不是愿意領10張創業聯盟的學習卡,幫助其他同學。”
學習卡是120元一張,據說可以獲得的服務包括提供兼職、聽企業家講課;幫助推銷的同學并沒有提成。“我覺得他用心教學生,真心為學生好,所以我就拿了10張。其實一直以來,他總是很隱晦地表示出,跟哪個關系很好,就會教他創業;還有,你跟他學習要幫他做事的。我很想跟他學習,不給他做事的話,就斷絕了跟他的聯系。”
米蘭也曾經在“過火海”時哭得稀里糊涂,“被感動,很認同他。”之后她被告知有一個很好的機會,黃告訴學生們,他“畢生的努力就是為了教出比他更強的學生”,現在,他要從2000人里面挑20個青年組成“青年領袖訓練營”,遴選“非常嚴格”。
“上了大學,我想去學生會和社團鍛煉。可是差不多全班的人都競爭班干部,因為班干部職務跟獎學金掛鉤。”因此這次被選上了“青年領袖”,米蘭“很高興很高興”。
這次培訓免費,但要交300元食宿費,地點就在南海大學城的賓館。活動內容無非是玩玩小游戲,談談感想,據說是借以提升表達、思維和創新能力。這次培訓帶出一個龐大的計劃,學生們很興奮。黃講到公司的發展遠景,學生們做他的助理和員工,“按他的方法去做,他們培養我們,他的公司會呈倍數地發展。”
自然,大家“一股沖動想要做事”,以前是義務幫他,而現在只要幫他做事,將來“會送我們出國”,會被“培養為學生領袖,還會讓我們建立團隊,下面帶很多人……”
這個計劃從推銷“創業聯盟學習卡”開始。提價到280元的卡,學生能夠提成80元。但除了一部分生活費,學生名下的錢“留著團隊用”。
米蘭一直認為“老師”對自己青睞有加。黃告訴她,會重點培養她,“還說很喜歡我這樣一位學生……他臨走前說了一句:”那我就可以抱著你在床上做心理治療了。‘當時我有點愣了……“
一次,黃波發短信給米蘭,告知他要來她的學校。她正好學校有事,于是問是不是一定要去。回復是:“想我就來。”
拒絕之后,米蘭又后悔了,“擔心以后不能跟他學習。”她打電話問黃的助手,那位助手說,黃看重的學生沒幾個,“他那么忙,不可能以你的時間為轉移。”
米蘭在下一次黃開講座的時候趕到了,令她欣慰的是,黃“一點兒都沒生氣”。講座開始之前,天已經黑了,黃拉著米蘭去沒人的地方,親吻她,“我當時不知道給什么反應……”
講座結束,吃夜宵時間,黃照例讓其他人先走。“整晚他就在不斷灌我喝酒,他在一直說想跟他學習,怎能不學會喝酒……那天他也喝了不少。”
黃建議到賓館開一間房間給米蘭睡。一開始,門開著,米蘭站著,黃波一直在對她進行“指導”:“你怎樣獲得更大進步、要突破自己之類的”,米蘭有些惶恐———義務推銷的學習卡,她沒有把10張都賣掉。
泡茶的時候黃順手把房門關了。“門關了,我怕了。他就問我,你覺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房間里面只能做愛嗎?我發現你今天心理狀態不是很好……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要么出去,要么在這個房間,你是不是不聽話,我以后不理你的了……我愣了,他繼續說,你要學會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戰勝自己。”接下來,黃開始摟抱她。
跟“恩師”近距離接觸的興奮、莫名的猶豫和隱隱的不祥感充滿那個晚上的記憶。這時候,黃讓她10秒之內把衣服脫掉,米蘭搖頭。黃站在她身后,嚴厲而大聲地倒數,“你只剩下5秒!”這時,米蘭脫去了外套。
那是米蘭的第一次性經驗。她留意到黃非常在意她的落紅。不過,一個不眠夜晚之后,黃的眼神讓她的不安再次浮現心頭。“那拋棄的眼神讓我心涼。”黃讓她獨自回了學校。
下一次遇見黃波,他當著很多人的面,表揚米蘭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學生,而另一個女孩則讓他失望。飄飄然地,米蘭差點兒又有掏錢參加新培訓的沖動……
另一位投訴女生迎春則屬于黃波的另一種“創業團隊”。幾番培訓之后,珠海、從化和增城的一些學生在黃波“指導”下,自己籌款開出面向中小學生的家教服務部。盡管黃沒有出一分錢,也沒有更多的業務支持,協議上卻規定,營業額的3成必須上交當時還叫“海創西點”的黃的公司。當朋友們準備抗拒這個不平等協議時,迎春遭遇的是雙重打擊———她發現相鄰區域一名負責長訓的女孩,跟她一樣,也是黃只在夜間存在的“女朋友”。
浮出水面的“性”
遺書事件讓女孩們聚攏
與黃波之間的性關系是女孩們自己也難以定義的經驗。一位華科的離職員工告訴南都記者,黃很愛收女徒弟,“喝酒,過了一夜,那個女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種事情發生不止一次。”
葉茵本想不再出現。暑假里黃波的一個電話,邀請葉茵參加那個要交300元食宿費用的“免費培訓”。“要不要去,我糾結了一下。黃波還沒等我糾結完就對我說,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放棄自己最初的夢想。‘最初的夢想’這五個字刺痛了我的心……”葉茵不喜歡自己的專業,希望能在商界有所作為。這些“最初的夢想”,是學生們給黃波的第一封郵件必須交代的內容之一;在黃波的信箱中,助理們要管理成百上千學生們寫來的充滿感情而意氣風發的關于夢想的傾訴。
去培訓完,葉茵才明白———黃有增城、從化、珠海、佛山南海、廣州赤崗、大學城7個授課點,正面臨人力資源危機而不得不撤點;他這次召集七個學生,是急需培訓一批講座沙龍主持人和營銷人員。
葉茵不積極,因此被單獨叫到辦公室,“他講夢想、理想,還有誰誰誰多優秀啊,這樣又抓住了我的死穴。”新的學期,排講座和開沙龍成了葉茵的工作,她這樣被“培養”的兼職員工,每月領生活費600元,培訓費的提成7%,不能拿出來用,說是建立學習基金,將來學習、留學用。黃波告訴南都記者,他曾經用這基金資助一個業績最好的女生學了車,而這名女生則表示,那個月她的業績超過5萬,而超過3萬可以獎勵學車是當時公司的政策。
月頭開沙龍做講座,月底“過火海”,如此滾動,葉茵熟悉了公司的促銷技巧:“你沒有錢?有朋友可以借啊!10個真朋友有嗎?每個50元總借得到?”學員們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借錢參加。
業績背后是糟糕的服務。銷售長訓的學習卡一年之后,公司其實已經開不出課程。一位表示因理念不合而離開華科的培訓業人士表示,公司只顧促銷收錢,而幾乎沒有真正的課程開發,對學生的承諾無法履行。一位學員在6月以后對廣東商學院28名學員的問卷調查表明,迄今為止,很多學員交錢卻沒有上完課,對課程的品質也深為不滿。
2011年夏天,由于在學校非假日讓學生曠課培訓,華科公司被廣州中醫藥大學下了逐客令。年初,廣東商學院華商學院的老師也曾經帶領學生,向華科增城分公司索回培訓費。盡管如此,不斷有新的崇拜者和加入者,黃想做的事情仍然在各個校區拓展。數位在公司工作過的員工表示,公司的全職員工不超過10位,薪水多數只有一兩千元,而公司一年的營業額可達一兩百萬。
進入公司不久,一個華南農大的學生告訴葉茵,黃波對很多女生性侵害和性騷擾。陸續,她耳聞目睹的受害者加起來超過了10個。她跟公司的一位主管討論起這件事情,對方給她三點意見:“一,你能保證其他成功人士不是這樣嗎?你不知道而已啊。二,如果你覺得留在他身邊可以學到你想要的,把他繼續當你的老師就好了。三,這是你情我愿啊……總之這是私事不是公事。”
過完2011年的新年,受到家庭的一些變故的影響,葉茵開始思考離開公司。“那個月我在想,是不是離自己的初衷越走越遠。我已經在潛意識里面認同他這種做法……意識到當自己成功之后也可以會成為第二個他,不再相信愛情,找不同的人……”
5月底,離開公司的葉茵接到一名前同事的電話,說黃波的郵箱接到一封遺書(黃的郵箱由公司員工幫他管理),來自一名曾經因為黃墮胎兩次的女大學生。由于遺書的主人公無人認識,并且信中宣稱收到信的時候她已不在人世,葉茵們在忙亂中,通過公司的短信平臺把這個消息發給所有的學員。一些有著難言遭遇的女生開始向消息來源聚集。
女孩們在相互傾訴時開始發現彼此故事的共性:他會先確定女孩有沒有滿18歲;也很在意對方是否處女。他從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在事后,他一律要求女孩不能告訴任何人。他選擇的女孩,在體貌上沒有多少共性,唯一的特征是聽他的話,愿意幫他干活。
“免費的人力資源”男孩們的崇拜與掙扎
一些要求真相的學員Q Q群被黃授意解散之后,黃建起一個Q Q群,與學員們實名溝通。他的回應是:這是要搞亂公司的競爭對手在操縱;而他2011年以來已經離開華科,只做顧問,“把平臺留給學生”。一番唇槍舌劍,黃的質疑者被踢出群,擁戴者們占了上風。
一名黃的賈姓“徒弟”對南都記者說,寫遺書的女生和黃波之間是“個人對個人的事情”,他覺得黃是一個負責任的、對學生有感情、熱心教育的人士。目前,他們這群學生,正在黃波的指導下,自己籌資數十萬元,開辦一個餐飲連鎖,黃不參與內部管理決策,也不拿錢。黃波也建議南都記者去這個他熱心輔導年輕人的樣板工程參觀一下。
在黃波身邊,男生們有他們的世界。“喝喝茅臺感覺很好。”一個曾在華科兼職被“培養”的男生鄭雷表示,黃經常換著開各種豪華轎車找他們喝酒(盡管事實上他名下只有一輛帕薩特),還炫耀“86年的茅臺”。
一進公司,鄭雷就發現,女員工都跟黃波特別親密,聚餐時叫女員工打掃他宿舍是常事。喝酒的時候黃波會對女孩們左擁右抱,“你們成功的話,就可以像我這樣。”
聚餐是經常的。大家可以從七八點聊到下半夜三四點,胡書霖當初很為這種一見如故的友誼感動,“從未想過他會利用這個搞女學生”。604房間隔壁的兩個上下鋪,也經常有喝醉的女學員寄宿。一位喝醉了酒住在宿舍的女生曾經請鄭雷提醒另一位令黃波表現出興趣的女生“小心一點,有潛規則!”而另一位女生則告訴鄭雷,她被一名死忠黃波的女學員支使去叫黃波起床,也被性侵害。還有一個覺得情況有異的女生去黃的房間想叫出里面的女生,卻被黃忠心耿耿的“女徒弟”擋在門外一整晚。
這些竊竊私語,男生們多少知情。大家都在“潛規則”這個含糊的名詞下面,不去思考事情的是非。“那些男生看到女生受到傷害卻無動于衷。”慧珊抱怨說。
胡書霖對黃的信任多一層,是因為黃波曾被他所在的南華工商學院請來,上了一學期課。“一節課一萬多,老師和領導都有告訴我們。”
“男生是免費的人力資源。”胡書霖表示,在校園里交游活躍的學生干部往往被黃波選中。黃波給他們一些“使命”,同時也經常邀他們喝酒,“喜歡喝到醉醺醺的狀態。”男生們叫他黃老大,“有一種很鐵的感覺。”這些黃波“身邊的人”,主要工作是游說同學們,他們被要求每次帶二三十人來免費沙龍,接受巧妙的推銷。
胡書霖對黃改變看法,是因為“他在收錢的時候不看同學的感受。”黃往往拍著同學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下次一定要見到你。”“他往往會說,你的性格怎樣怎樣,我已經想好辦法如何醫治你。”書霖回憶,“如果你說沒帶錢,他會安排助教老師陪你去取錢;還常常要我們這些人借給同學交定金。我當時覺得他更像是一個商人,而不是一個老師。”
葉茵被侵害的那個夜晚,“他讓我們每人拿出100元,好像做個游戲一般,說‘我不會虧你們100塊’。我們拿出來之后,他馬上交給他公司的人,說‘給他們報(名)長訓’。”葉茵回憶。對于大學生,長訓的價格并不便宜,最初是1380元。后來的價格則調整為四個等級,從6次680元到42次3680元。但被重視、被培養和被推銷總是混雜在一起,當事者即便有不情愿,也被百里挑一的優越感沖淡。而另一名離開華科的學員在給黃波“割袍斷義”的信里,痛斥他在同一地點用同一種方式“威逼利誘”他們交100元定金的行為:“你給我們零食吃,給我們飲料喝,說一些沒有絲毫營養的話,最后步步緊逼,又來一句‘貧窮的人投資生活,富有的人投資腦袋’,誆騙我們交了定金,而且是100塊,更加而且的是這錢是不能退的。”錢不能退,100元是這名學生三周的飯錢,只能咬牙讓月收入不足2000元的父母,寄來參加訓練營的1888元,再咬牙發誓“一定要學到東西”。
胡書霖被“培養”來帶領“大學生衛隊”———一支大學生組成的銷售團隊。黃波在2010年暑假承包了廣外公開學院(繼續教育學院)的招生工作,據說公開學院還幫他辦了“招生辦主任”的工作證。所有的學生被要求先交150元制作名片,招到一個學生可以得到1000元,但如果招不到,150元不退。那名離開的學生更清晰地剖析了這個“盈利模式”:以5、6個人的“團隊”之名,說是招到一個可以得到1000塊的獎金,然后剩下的必須是三個以上才有每個300元錢的提成———這些錢在“團隊”中平分。事實上當時公開學院網站上招聘兼職招生員,個人每招一個就有1000塊的提成。這名學生的團隊,總共才招到四個人,除去第一個,剩下的只有三個而不是“三個以上”,所以整個“團隊”自帶干糧一個暑假就只有1000塊錢的總提成,而黃則坐收他們的剩余價值3000元。
鄭雷與胡書霖對黃波的看法都相當復雜,他們都承認,自己確實從黃那里“學到東西”,但也鄙棄黃的行為。跟女生們一樣,在被黃吸引、希望追隨其學習和保持距離的狀態中,他們多少有些掙扎。經歷過成為黃“身邊人”的種種無償勞動,他們理解那些仍然站在黃那邊的同學是“不愿意讓之前的努力白費”。
由于在遺書事件中積極活動,書霖成為黃波的“反對者”。黃請托書霖學校的老師勸書霖不要管這些閑事,“因為你們還不能分辨是非。”
黃波對南都記者表示,葉茵曾經致電威脅他,不準他再辦教育。這一點也間接得到葉茵和書霖們的證實:“本來我們還可以讓事情過去,可是他今年夏天又開始搞高中生培訓項目,大家火了,希望將他繩之以法,決不能讓他再害人!”
光環下的求證
他的資質、婚姻與“性治療”
在打動學生的光鮮履歷下,黃波是一個怎樣的人?學生們將其“繩之以法”的愿望是否實際?
黃波跟女孩們進行“性治療”時,常常表示一些案例是新東方總裁俞敏洪轉介給他的“疑難案例”,并宣揚自己與俞的交情。俞敏洪對南都記者的查證答復是:我不認識這個人。一位培訓業內人士表示,黃之前在新東方關聯企業的位階,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新東方高層。
在南都記者找他查證時,黃強調自己曾經是各個廣州報紙曾經報道過的公益人士。這段據說為地貧小姐弟義講捐款的錄影還出現在所有黃波的介紹中。
問及他的工作經歷,他拒絕回答自己曾經任過CEO的三家公司為何在工商登記網站系統中查不到記錄。他甚至忘記之前宣稱的新東方的工作經歷;當記者詢問時,他表示不愿意繼續談。
“老師”的身份提供的第一個便利,也是黃波最明顯的“性趣”表現,他對感興趣的女生,會在上課的時候“不斷地提”這個人的名字:“一會兒夸一下你,一會兒又打壓一下你”,在這種過山車般的被提攜重視的體驗中,女生們不知不覺地“入戲”。不過,一位業內人士表示,由于大學生職業培訓市場小,國家對這一塊,基本上沒有資質的管理,更遑論倫理規則。
至于“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這個身份,南都記者詢問的幾位心理咨詢業內人士都表示,由于發證太濫,“是從解決從業者就業出發,而不是從真正幫助咨詢對象出發”,這個資格已經無法成為是否有能力進行咨詢的標準,并且也難以查證。不過,受過正規臨床心理學教育的人,都知道不能跟咨詢對象產生任何身體接觸,而避免與咨詢對象產生“雙重關系”,是心理咨詢倫理的核心。
黃波則強調自己自2010年開始就沒有做過心理咨詢,至于“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書,他表示勞動部網站“以前可以查”。對于他的咨詢工作,他表示主要只是測16種人格因素,除此之外,“根本做不了心理咨詢,我們也沒有那個能力。”他強調說:“我沒有那個能力迷倒一個人的心智。”他答應將廣東省就業指導中心的“顧問老師”證書掃描傳給記者,但是大學畢業證書和心理咨詢師證書就“沒有必要”了。
到今年6月,黃波的講座介紹中,“廣東省高校畢業生就業指導中心高級講師”仍然是頭銜之一。廣東省高等院校就業指導中心下屬就業促進會負責培訓部門的向丹陽表示,確實在2008年末到2009年初與黃合作過培訓項目,但之后受到各個高校投訴,說黃打著就業指導中心旗號推銷自己公司的業務,“甚至有的說他是個騙子”。為此,這個培訓部門曾經發布過一個聲明,表示用中心名義去做推銷是不合適的,并且合作關系已經終止,之前的證書也僅僅針對已經終止的合作項目。“我們沒有直接把他的名字寫出來,但大家都知道是他和這個公司。之所以沒有直說,是因為我們知道有些學校跟他還有合作,我們不能做出太多干涉的。”但他表示,不便于透露這些跟黃合作的高校的名稱。
對于曾經請黃波進校園講授過一個學期課程的南華工商學院來說,情況仍然相當模糊。院長易江表示,“黃波這個人,我想不起來,我沒有跟他聯系過。”但負責課程的一位老師則表示,請黃波進學校就是院里定的,他只是執行。
他的崇拜者和反對者都不知道,黃波在2007年便在警方留下過強奸未遂的案底。當年,他的一名女員工于事發后立即報案,冼村派出所的報案記錄中,提及了女員工身上有傷痕和衣扣被撕扯壞。但是,天河區公安分局刑事拘留,區檢察院卻未予批捕。他與就業指導中心和高校的合作,是在此之后。
此外,黃的公司一度也在與廣州的某監獄商談暴力犯人的培訓合作,以及“軍民共建”合作項目,員工們認為,這是他“走關系能力很強”的證明。
盡管在學生面前,黃波一直是“小芳故事”里寂寞的單身形象,事實上他早在2005年結婚。他對外宣稱與“阿芳”買的房子,實際上在其妻子名下。
黃對南都記者先是表示今年以來沒有“再搞教育”,當記者追問是否沒有上過課,他澄清說是不參與公司管理,公司已經不是他的;當記者表示公司的工商登記資料顯示他是法人代表,他又表示將轉手或者關閉公司,不做了。他表示,當初海創公司收學員錢沒有完成服務的部分,跟他之前的合作伙伴收費之后又退出公司有關,不是他的錯;但之前在記者追問下,他也曾答應,可以依照協議,退還錢款。
黃波先是否認與女學員發生過性關系。當南都記者問他:“以一個業內的局外人看,一個培訓公司負責人或者培訓師,如果利用工作的名義,與女學員發生性關系,道德上或者法律上如何看待呢?”黃的回答是:“您認為這可能嗎?如果你說的是未成年的孩子,還可能,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過在發稿前,他改口說自己確實有“作風問題”,但不像傳說那么多,“最多跟幾個人(學員)”發生過性關系。
正在大陸旅行的臺灣婦女團體婦女新知基金會董事長、臺灣大學教授范云表示,在臺灣,近年曾經有過牧師唐臺生利用“性治療”來與女教徒發生性關系的案件,未使用暴力而是用洗腦手段,由于涉及權力控制,唐仍然被判徒刑5年和強制治療3年。“意愿到底是什么?在不對等的權力關系中,由于弱勢一方有著強烈的信任和仰慕,因此不能只看意愿,要看有沒有人利用權勢。如果大家都覺得有問題,為什么沒辦法用法律來處理?那是法律不健全。”范云表示。
刑事訴訟法專家、中華女子學院教授張榮麗表示,我國刑法對強奸罪的定性,除了暴力、脅迫之外,還有一個“其他手段”,如欺騙和精神控制。如果報案的受害者較多,態度堅決,公安是可以考慮立案的。
“我覺得不能夠就這么算了……如果這樣的人都能逍遙法外,我們社會的良知、道德和法律,就太讓人難以忍受了!”慧珊說。
在不知如何采取法律手段的沉寂期,文燕發給書霖一個視頻,早逝嘻哈歌手宋岳庭的“life is a struggle(生活是折騰)”,說她很有同感。這首歌的歌詞是:
正當我睜開雙眼踏入這個世界
媽媽給我生命現在讓我自生自滅
這讓我恐懼在我的眼里每個人都戴著面具
回想過去難道生命就是這樣延續?
我抽煙抽得我的肺都黑了
就像整個社會被人心籠罩著它也是黑的……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所涉大學生皆使用化名。)
最新進展
8月23日,在中山大學性別教育論壇負責人柯倩婷的陪同下,葉茵和米蘭前往廣州大學城的小谷圍派出所報案。完成筆錄之后,警方表示將案情資料上交法制部門研究,是否立案,則將在兩周之內通知事主。
為尋找真相,本報繼續向社會征集此事件中被騙錢、性騷擾和性侵害者的自述以及類似惡性事件的報料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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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Ⅲ02-05版采寫:南都記者李思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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